第五百四十章 严辞难驯心 (第2/2页)
贾母和贾政都长于勋贵之家,虽都不是什么卓异之才,但都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贾母这样的更是内宅翘楚。
他们听贾琮突然这么一说,心中都微微一愣。
其实这样的疑问,这些年并不是没在心里闪过,只是贾家人一味享乐奢靡,蒙蔽双目,才力和见识有限,无法探究其里罢了。
贾琮继续说道:“这世上的事情,都是此一时彼一时,境况不同,处置应对自然也要转圜变化。
眼下琮屡受皇恩,先是因功封爵,并加赐世袭罔替之恩,上年又加恩承袭荣国爵,皇恩浩荡,朝野瞩目。
如今贾家一门双爵,老爷和琮又是朝廷命官,一心俯首国事,这等境况,足以扶保满门富贵,更应惜福知足。
如还要施以重金,贿赂宫中,扰乱宫闱,为贾家女谋取后宫高位。
一旦事情传开,朝野之中,必定觉得贾家不惜皇恩,倾心权势,贪得无厌!
琮如今是荣国府承爵人,贾家贿赂宫中的银两,如出自西府公中,琮身为家主便难辞其咎,并定会被诬为此事主谋之人!
只怕到了那时,都察院御史的弹劾,必定会轰然而至,原为谋取宫中圣恩,旦夕之间便会给家门招惹祸事。”
贾政和贾母听到御史弹劾轰然而至的话,脸上都有些变色。
当初贾母和王夫人阻挠贾政搬出荣禧堂,结果招致御史和其他朝官联手弹劾,闹出好大一场风波,至今还心有余悸……。
……
贾琮继续说道:“当今圣上是古来少有的睿智之君,明察秋毫,嫉恶奸邪,一旦以为此事是琮授意所为,必定对琮大所失望。
为臣者被君心弃绝,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琮数年来任心国事,沥血疆场,都要成了一场空,贾家眼下的荣耀富贵,也会旦夕倾覆!”
贾母和贾政听贾琮这一番话说来,语气渐渐变得冷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两人都各自变了脸色。
而话中的意思他们也都听得清楚,其中因果道理,也是丝丝入扣,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贾政凛然说道:“我只说以前三年之选,贾家都是这般操持,却没想到如今时过境迁,竟没想到眼下这厉害的一层。
如今再从公中支取银两操办此事,那就真的生生害了琮哥儿,如果琮哥儿因此官途受损,贾家还有什么屏障,那真是因小失大了!
老太太,如此看来此事必定要作罢,琮哥儿说的没错,贾家眼下富贵稳妥,实在应该知足常乐,不要再节外生枝。”
贾母听了贾政这话,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不得不承认贾琮的话大有道理。
她落地便得天独厚,生在贵勋高官之家,嫁得更是当世顶级国公豪门,一辈子都顾着过高乐日子。
要想高乐首先就是要稳妥,贾母仗着家中世传爵位和财富,对子弟科举入仕都不以为然,觉得勋贵豪门没必要靠读书改换门第。
甚至对贾琮少年得志,攀附官位太高,都觉得颇有风险,对贾政言贾琮不用二十年必入阁,也曾经出言训斥,让他不要唆使子侄激进。
可见贾母心中贪图安逸和守旧,已是根深蒂固。
当年她同意元春入宫,不过是为家门落一着闲棋冷子。
元春博得圣宠,如是锦上添花,她自然乐得安享,但如果是火中取栗,她必定要避之不及。
王夫人见贾琮一番鬼话,不仅完全说动了自己老爷,看老太太的神情似乎也被他蛊惑住了,心中不由大为焦急。
说道:“琮哥儿这话是不是言过其实了,难道大丫头在宫中自己得了圣上看重,也能怪到你的头上?”
贾琮看了王夫人一眼,哪里不知自己将话说到这份上,王夫人心中依旧还不死心。
他淡淡说道:“只要不从贾家公中提取银两,用来买通操持此事,大姐姐自己得了圣上恩宠,自然不关我和家里的事。”
……
王夫人听了这话,原先极其郁恨的内心,稍微松了一口气。
如今她也深知,有了贾琮刚才一番说辞,自己休想再从公中提出一两银子。
但即便自己老爷也被贾琮说动,她却不会就此甘心作罢。
眼下二房已堕落到这个地步,让王夫人寝食难安,女儿的前程,就是她的荣耀,是她一辈子最后的体面。
当年王夫人是金陵王家的嫡长小姐,过得也是金尊玉贵的日子,嫁入贾家也是当家太太。
在贾琮承爵荣国爵之前,王夫人几乎就是贾母的翻版,这让她心气居高不下,怎么也做不到和光同尘。
她会将自己侄女王熙凤撮合嫁入贾家,并且让王熙凤代替自己掌家,不仅因为王熙凤是她的嫡亲侄女,更因王熙凤和她性情相仿。
王夫人本就是王熙凤那样干练狠辣的女人,只是嫁入贾家之后,贾母的厉害,长子贾珠的过世。
促使她换上一副佛口善面的模样,以此让自己在贾家留下好名,愈发站稳脚跟。
她虽有和王熙凤一样的狠辣干练,同样对于权势财富的热衷,她却没有王熙凤机变顺势的精明,只是更多了一份古板偏执的疯狂。
如今无法从公中提银,她只能忍痛动用自己多年的体己,她盘算着即使银子不够使,将几间陪嫁铺子的东西变卖一些,也就足够了。
贾琮见了王夫人脸色筹谋思索的表情,知道她还是不死心。
轻飘飘的说道:“太太说大姐姐不用家中筹谋,自己便能得到圣上恩宠,据我看来是绝计不能的。
前头我也说过,大姐姐容貌品行都是上上之选,本足具圣君青睐之资,但入宫九年,贾家花去不少银子,却并无所成。
可见未能成事并非大姐姐才貌不足,如今贾家爵位新承,时过境迁,有些事以前都没发生,以后更不可能发生!”
贾琮为了打消王夫人的妄念,虽然将话说的刻薄冷厉,但却没有把话说透明。
当初宝玉在内院一句赐婚就是愚夫愚妇所为,不到两天就被传入宫中,荣国府本就是豁嘴的葫芦,只怕什么都藏不住。
今天他进入荣庆堂的那一刻起,就准备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被传扬出去的可能。
方才他话语之中,不吝溢美之词,将嘉昭帝说成古来少有的睿智之君,也不外乎如此。
自然也不能对王夫人把话说透,元春无法得到嘉昭帝恩宠,是因皇帝厌弃打压四王八公,不可能去宠幸荣国府嫡长孙女,以助长老勋气焰。
这话要真的宣之于口,可是大大犯了嘉昭帝的忌讳……。
……
王夫人听了贾琮的刻薄冷僻之言,气得脸都白了,自己女儿如此出色,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这小畜生竟然如此诅咒她,心思当真是狭隘恶毒到极点,胡说八道,毫无道理!
如今,元春就是王夫人心中最深的执念。
入宫九年,几经屏选,多经波折。
佛前十拜灵山,前面九拜已过,就差最后一哆嗦,说不得就能见到西天,那里能够半途而废!
她并没有因贾琮的话气馁,反而激起火热的偏执,心中越发思量着如何筹措出四千两银子,要想事成或许还需要更多……。
王夫人想着只要银子筹措到手,靠着兄长王子腾在官场上的人脉,必定能给女儿争来一份机缘。
而且,那日和夏太太攀谈,让她知道夏家和在内务府和宫中,都有深厚人脉,只怕比兄长的势力能为还要得用几分。
王夫人想起那日夏太太话语中的亲近和热络,越发觉得必定能从夏家借势。
只要她和夏太太将话说开,夏家如能助贾家二房成事,将来必定也能惠及夏家。
王夫人想着既然是合则两利之事,夏太太必定动心,并且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