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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三

3 三 (第1/2页)

夜色已深,停灵的堂内只有幽幽烛光,照着白色的囍字灯笼,两具黑棺的影子一晃一晃。
  
  刚刚死去的新娘,穿着喜服,披着鲜艳的盖头,坐在香案之上。
  
  她惨白的脸咧开血般欲滴的唇,环顾左右,饰明珠的绣花鞋悬在半空,也在棺材上一晃一晃。
  
  赵公子的棺材盖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她绣花鞋悬空,正好悬在他头部的上方。
  
  他死了已经一个月多而未下葬,即使是十月下旬,天气已经够冷,棺木又封得及时,但仍已开始腐烂,周身膨胀。一身大红的喜服衬托下,那变形的面部甚是可怖。
  
  新娘却用绣花鞋尖,轻轻踢那腐烂的脸:“这模型真丑啊。这就是我的新郎倌?”
  
  鞋尖尖的明珠上便沾了尸骸面部的脓水,她却毫不在意,嘎嘎直笑,似觉新奇。
  
  此情此景。赵夫人发出尖叫,白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其他三人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地喊人,屋外的婢仆在看到新娘的那一刻,却早已跑了个空。
  
  “哎?跑什么?”新娘从灵案上跳下来:“别跑啊爸爸妈妈,哦,爹娘、舅姑。哈哈,古代的称呼真怪。”她唤他们,琢磨一下,自觉怪异,便又自己咯咯直笑。
  
  见大堂内外俱已无人,新娘无视了死鬼新郎,兴致勃勃地在堂前转悠起来:“我从前只在恐怖游戏里见过冥婚呢!”
  
  一会举起红烛瞧瞧,一会伸手去够白灯笼,捞起牵红丢丢,拿起灵牌看看,还念:“爱女李氏三娘......咦?”
  
  李小姐早已提前做好的灵牌上,本写着她的名讳——李三娘。
  
  时下的女孩子大多没有正经名字——也用不着什么名字,即使是李家这样的家族,也多不过是按家族的排行,便叫大娘、二娘、三娘而已。
  
  但此刻,在新娘的注视下,那敷衍的名讳,在灵牌宛如被无形的手一字一字抹去,变成李秀丽三字。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三、三、三小姐......”
  
  新娘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五官长得参差不齐的小丫头,看起来瘦弱矮小,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双腿抖得像筛子,还坚持在原地站着,手里还拿着把剪刀。
  
  她一回头,看清新娘的脸,那小丫头瞪大了眼:“你、你不是三小......”
  
  话刚出口,神情一恍,小丫头很快就回过神来,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小姐,我、我来为您剪、剪断红线!”
  
  新娘问:“剪什么红线?”
  
  小丫头说:“灵牌上的红线!您别生气,我、我来为您剪断这线,您就不会被绊住,就不用被留在躯壳里尸变,就能飞走了......”
  
  她还记得小姐病逝前说的话,一定是因为小姐不得脱飞,才会不得安宁。
  
  夫人不让她来看小姐。她就揣了把剪刀,趁他们都跑光了,来为小姐剪开羁绳。
  
  新娘低头一看,看到被自己捧在手里的灵牌上果然缠着红线,另一头系在那死鬼新郎的灵牌上。
  
  小丫头步步走近,双腿越抖越厉害,鼓足勇气,一剪刀下去,红线垂落。
  
  但新娘仍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并未化烟飞鸟。
  
  小丫头傻了眼。
  
  距离近了,却看到新娘口里呼出一口暖气,遇寒而升白雾。
  
  她胆大包天地伸手去摸新娘的脸。
  
  新娘奇怪地看她一眼。
  
  温的。热的。温热的!!
  
  小丫头大喜,腿也不抖了:“小姐,你是热的!小姐活了!小姐活了!”
  
  她出身乡野,从小在李家也干惯粗活,吃得也多,嗓门中气十足,一喊惊了半个院子。
  
  李家人也壮着胆子回来了。
  
  李夫人叫一个仆妇去摸,摸到新娘身上是温热的,而新娘只是嫌痒躲了一下,也没有暴起伤人,所有人终于都松了口气。
  
  但为李小姐化妆换衣的仆妇、婢女,可都是亲眼见到她没了气息,亲手摸到她身体渐冷的。这死而复生太古怪,何况她复生后举止异样。
  
  谁知道活过来的到底是三小姐,还是什么东西,抑或孤魂野鬼?
  
  李员外只得叫一列健妇,把三小姐架到绣楼去,暂时先关着。
  
  然后就星夜加急,也顾不得诗书之族的脸面、避讳,准备请道士、和尚、神婆都来做法驱邪,连黑狗血、活鸡都叫备上了。
  
  闹了这一出死而复生,这不知是被什么附体的李小姐还当着未来舅姑的面,以鞋踏面,羞辱夫婿的遗骸,说什么“魔星”、“真丑”。这亲自然也做不成了。
  
  等被吓昏的赵夫人苏醒过来,赵家人就连夜悔婚。要回庚帖、生辰八字,抬走聘礼和棺材,立刻逃回柳城,连生气都顾不得,唯恐走慢一步就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李秀丽刚从登陆游戏的兴奋和新奇里回过神,整个人都还懵着,就已经被关在了一幢连楼梯都有锁的阁楼上,楼下的小院子里站满了手持大刀的健壮妇人,足足十几人!
  
  而院子外,佛、道各据一方,设神龛,摆祭坛,开法场。
  
  耍剑的、写符的、诵经的、喷火的,一应俱全。
  
  “砰”,盖板被解锁,两个紧绷着脸的健妇,直奔阁楼,抓住李秀丽。
  
  一人抓住她,一人拿起手中浸泡了符咒灰的碗,往她嘴里硬灌。
  
  李秀丽挣扎,“咳咳咳”地拼命咳嗓子,试图把这味道十分恶心的水呕出来。
  
  又被人兜头一桶液体,她摸把脸一看,黏糊糊的,一股血腥味!
  
  而院外,现杀了一条黑狗、一只大公鸡。
  
  然后又来一个浑身皱巴巴的瘦弱老太婆,身上沾着鸡毛,阴森森的,挂着铃铛,围着她跳舞,时不时就朝她洒一把香灰,朝她身上抽一竹条,哎哎的:“吾神~吾神~”
  
  李秀丽劈手去夺神婆的竹条,没夺动,反而被抽得更狠了!
  
  等所有招数都用尽,李夫人冒险登楼,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李秀丽。
  
  李夫人期期艾艾地问:“三......秀丽?”
  
  李秀丽抹一把血,叉开双脚,往拔步床上一屁股坐下,浑身都疼,阴沉着脸,应声:“是你爹!”
  
  坏了!大家想,没驱邪成功!
  
  也不敢在阁楼久留,硬是指令几个丫鬟哭丧着脸,两腿兢兢地留下看守,都跑了。
  
  坏了!李秀丽想,这什么破游戏,啊,身份卡注释还带骗人的?这就叫掌上明珠啊?这就叫掌上明珠啊!
  
  阁楼上被各种驱邪手段搞得一片狼藉。
  
  她打量周围,这阁楼,是李家所有的阁楼建筑中最矮的一栋,窗口的视线被其他建筑的飞檐挡得严严实实,只留半片天。
  
  室内也很矮,还有垂下的挡板,一米八、九的男生进门就要考虑会不会撞到头。
  
  有几扇窗。那窗口“大”得连个纤细的半成年少女都很难爬出去。
  
  一张相对占比特大的木床,像个小空间,但也因此把其他东西都逼到了角落。
  
  桌子、椅子、梳妆镜、妆匣。大多镶金边,饰银点翠,倒是精致。
  
  门外还有一个房间,是绣房,里面还有一把琴。
  
  房间的视野都特别昏暗。整体来看,很是逼仄,住久了,人都要萎了。
  
  李秀丽在网上看到过监狱的宣传视频。她对这座据说时下很规范豪华的、千金小姐的闺房,评价:不如现代监狱的犯人住得敞亮。
  
  选择身份卡登陆游戏后,她就是李小姐,身份卡过去的经历、记忆,也全都归她了。经历写在面板上,记忆呈现脑海中。
  
  李秀丽翻看了一下身份卡乏善可陈的经历和记忆,匹配注释,深觉被诈骗。
  
  十年困锁阁楼上,身死还要配冥婚。身份卡注释上,居然管这叫“掌上明珠”!
  
  根本没人可讲话,重复单调机械的生活,导致得了抑郁症不爱笑,居然被叫做“端庄自持”!
  
  “颇有美名”,于是得了个年轻秀才,但是留恋章台、死于马上风的贵婿!
  
  难怪这张身份卡虽然是蓝卡,色泽却浅得近灰。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院重楼住着的深闺女子,寻常男子连靠近她外院的外院都不能,小院常有族妇守着,什么不认识的人,一概别想进来。没有任何家庭之外的社会关系,像个“隐秘人”。
  
  连去求神拜佛,想出去外面的佛堂道观,那都是嫁出去后,有丈夫陪着,才偶尔行得。
  
  等到老得不行了,没有生育能力了,子孙在侧,倒是稍多一些自在。那时候修仙也修不动了。
  
  这样的人,一辈子哪有什么仙缘?指望她读女戒悟道,靠女红成仙啊?还是相夫教子,等子孙得道,捎她一程?
  
  李秀丽气得狠狠砸了一下屋内的木桌。
  
  这身份卡,总得给她带来什么好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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