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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第 319 章

319 第 319 章 (第2/2页)

这次虞岁没有回答。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瞬间的感觉,似乎某种不好的预感突然降临,却又无法具体描述,甚至不知缘由。
  
  像是一根绑在她身上的绳子,忽然被拽了一下,她有所感应,却不知绳子的另一端发生了什么。
  
  虞岁安静站在原地,绑在另一端的绳子散开了,有什么东西离她而去。
  
  让她感到不喜。
  
  逆古楼悄无声息地从名家消失,无人能再靠近。
  
  此时坐在逆古楼窗沿边的男孩正伸着脖子朝下边看,高兴地朝梁震招手打招呼:“小师弟!”
  
  梁震扬首打量许久不见,因为他一封传信就立马赶来的大师兄,却是眉心微蹙,隐隐有些无奈的神色。
  
  @“师兄,”梁震开口,眨眼已到逆古楼顶,站在窗外长廊朝里面的人看去,眼中倒映出停留在男孩指尖的冰蝶,“你这又是为何?”
  
  “你不是要我帮忙把人带出太乙吗?”张关易仍旧保持着十一二岁的男孩模样,孩童稚气的眉眼间满是天真和得意。
  
  男孩朝梁震晃了晃手上的冰蝶后说:“他在这里面,就已经算是离开了太乙,从今以后,他想去哪就去哪,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永远待在那个世界。”
  
  梁震凝视他指尖的冰蝶说:“蝶梦之景,如梦似幻,终究只是一触既破的虚象。”
  
  “既是他心之所向,蝶梦便能使之成为永恒的真相”张关易却道,“他出生来到这世间的每一次呼吸,都被天地所记录,此刻只不过在蝶梦中重新经历这一切。”
  
  “小师弟,世间虚实不过一念之间,只要你认为那是真的,便是真实的。”
  
  梁震却道:“师兄,你若是让他留在蝶梦之中,那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张关易伸出的手指怜爱地轻抚冰蝶,稚气的声音却说出残忍的话:“你又怎知他不愿死在蝶梦中?”
  
  梁震抿唇道:“这非我所求。”
  
  “小师弟,他若不死,天下必乱”张关易还未说完,梁震就道,“师兄,天下早已乱了。"
  
  张关易转了转眼珠,换了种说法:“长公主有恩于你,你报恩其后代,理所应当,可他代表燕国,你插手,就是影响燕国的命运。”
  
  梁震目光平静道:“那便是国运如此。”
  
  好一个国运如此。
  
  这傻小子。
  
  师兄我可不是要杀你恩人的孩子,而是要救你呀。
  
  你非要在乱世与危国结缘,逆天而行,必伤自损。
  
  张关易心中一通腹诽,却没有道出一字,而是望着自家小师弟的脸幽幽叹气,稚气的面庞却吐出苍老的声音:“他若不死,不战誓约必破,你当真愿意?”
  
  “少他一个,不战誓约依然会破。”梁震迎着男孩干净明晰的眼眸说,“师兄,六国归一,这才是天下大势。”
  
  停留在男孩指尖的冰蝶轻轻振翅。
  
  张关易双手撑着窗沿往后撑腰,又恢复了小孩心性,慢悠悠地说:“哎呀,他飞走了,人家小孩不想听我们说教争论啊。”
  
  梁震望着振翅而飞的冰蝶,它在暖阳下显得越发透明,光影之中,易碎又美丽,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天地间的脆弱。
  
  “师兄。”梁震回头去看张关易,还没开口请求,男孩就摆了摆手,望着那只飞远的冰蝶,发出稚气却带笑的声音,“你我就不要再替这个孩子做任何决定,从今以后的路,都是他自己选。”
  
  “去追吧,别让它飞太远,万一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巨大的雷声在草原上方响起,站在地面的少年回头看去,漆黑的眼珠中倒映出黑云中闪光的雷电,像是一条狰狞扭曲的巨蟒,搅乱了草原中的天地二气,引发狂风暴雨。
  
  “少主,别看了,这会要是被卷进雷暴之中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身穿绿衣的高大身影挡在少年身前,十分轻松地将他捞起放在马背上,“走喽!”
  
  梅良玉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他透过少年的双眼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们:
  
  身穿绿衣,头发灰白,身材魁梧高大的释家十三境大师林承海。
  
  白衣长衫却光着脑袋,眼尾泛红,面相却像蛇一样精致的男人,是释家转鬼道家的十三境大师闻人胥。
  
  梅良玉听见少年的自己和闻人胥低声问话:“爹爹呢?”
  
  闻人胥笑答:“家主和公主殿下要晚些时候才到。”
  
  林承海牵着缰绳哈哈笑道:“少主,你在那站了半天,难不成是想家主和殿下了?”
  
  少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从林承海手里夺过缰绳,自己驾马往前冲去。
  
  “少主!我来跟你比一场!”林承海翻身上马,跟着前边的少年追去。
  
  闻人胥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纸风车。
  
  @三人纵马朝着草原深处赶去,穿过草原和密林的分界线,后方的云雨始终在追逐着,雷鸣声时远时近,赶在暴雨降临之前,他们穿过满是青苔的石阶大道,看见坐落在山林深处的古寺。
  
  山寺大门前站着年轻的一男一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穿着一身水红色长裙的娇艳少女正抬手用一根黑色的神木长簪挽发,一头顺滑的墨色长发被她巧妙地挽起以簪子固定,露出皙白修长的脖颈。
  
  站在望舒郡主旁侧的白衣少年怀抱两把青色雨伞,他的个子比少女要高一点点,虽是男女两相,可二者眉眼却非常相似;前者动,后者静,动者张扬肆意,静者沉稳内敛。
  
  玉衡亲王看向山寺大门外,瞧见骑在马背上的少年时,沉静的眼中才露出一点笑意,身旁的少女先一步往前走去:“喂!谁准你自己偷跑出去不叫人的?要是今晚你一个人被困在雷暴里玉衡亲王顺手自然地撑起雨伞跟上少女,为她遮住了突然降临的大雨,另一只手撑开第二把雨…”
  
  伞,为从马背上下来的少年遮住暴雨。
  
  “好了阿姐,他知道错了,你就别骂他了。”玉衡亲王站在二人中间,他笑眯着眼,情绪稳定,语调温和,安抚着发脾气的阿姐和想要反驳的弟弟。
  
  梅良玉看见记忆中的人真实地出现在眼前,心脏跳动的声音响彻耳畔,似乎在提醒他现实与过去的分界线。
  
  可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真实。
  
  空气中土壤和雨水的气味,震天的雷鸣,裹挟潮湿水汽的风,脚下的鲜绿青苔,暴风雨中,山寺内传出的钟鸣少女的碎碎念,少年的温声安抚,一切都是如此的鲜活。
  
  “怎么站着不走了?”已经走上石阶最高处的阿姐回头,看向还呆呆站在雨中的少年,好气又好笑道,“你都多大了,还闹小孩脾气。”
  
  兄长站在雨中,神色无奈地向他解释:“最近南边混进了许多危险人物,不能让你单独出去,若是你再被抓走,母亲和阿姐可就…"
  
  望舒郡主将手中雨伞塞给玉衡亲王,大步来到少年身前,躲过雨伞,再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给你煮了鲜藕汤,可以了吧?”
  
  手上传递的温度也是如此的真实。
  
  少年一言不发,任由阿姐带着他朝山寺大门内走去。
  
  前一瞬他还在逆古楼中准备嘲笑顾乾,下一刻就仿佛回到许多年前,回到记忆中的某个节点,看见了他早已死去多年的长姐和兄长。
  
  梅良玉感觉大脑被两种撕裂感拉扯,他怀疑自己是否中了某种幻境,可无论如何寻找,都找不出幻术的痕迹。
  
  暴雨敲打屋檐,琉璃彩瓦蒙上水流,在夜晚的灯照中将水流也染上了颜色。
  
  桌案上摆放着三碗热乎乎的鲜藕汤,对面坐着的少年少女让梅良玉需要微微仰头才能打量清楚。
  
  屋外风雨飘摇,屋内烛光似暖阳,望舒郡主和玉衡亲王正在烦恼弟弟为何回来后变得有些呆傻,只知道沉默地盯着人看,却是半个字不说。
  
  “我和你哥哥脸上长花了还是怎么?你都看了快半个时辰了,这藕汤到底还喝不喝了?”望舒郡主一手掐着玉衡亲王的脸,瞪了眼梅良玉后,又低声抱怨,“都快凉了,又要重新去热,你真是好大的少爷脾气。”
  
  玉衡亲王拨开她掐脸的手,起身端着碗道:“我去吧。”
  
  望舒郡主受不了,也起身朝外喊:“闻人叔叔!林叔!你们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我弟弟怎么变得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盯着人脸看!”
  
  闻人胥和林承海被她喊过来,都说回来的路上没遇见奇怪的人和事。
  
  “不可能!”望舒郡主扶着额头,回屋后又重新在梅良玉对面坐下,她沉思良久后,像是妥协了一样说,“好吧,你刚回来的时候我语气是凶了点,我”
  
  坐在对面沉默的少年忽然迟疑开口:“你.
  
  "
  
  梅良玉忽然能开口说话,也有些惊讶,少年还带有几分稚气的嗓音十分陌生,让他下意识地闭嘴。
  
  “你什么你?”望舒郡主屈指敲了敲桌面,“有话就说。”
  
  梅良玉发现自己逐渐能操控这具身躯,他低垂脑袋,没有去看少女鲜活的身影,舌尖抵着牙关,几经犹豫,还是低声问出:“你怎么在这?”
  
  阿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会是如此鲜活生动的…存活在他记忆里的人,分明已经被命运残忍的,“你都被那些贼人绑走了,我能不来?”望舒郡主咬牙恨声道,“我就知道那帮鬼道家的术士没安好心,如果不是闻人叔叔拦了一手,母亲也及时赶到”
  
  玉衡亲王端着热好的鲜藕汤回来,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望舒郡主发现少年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看。
  
  她给气笑了:“你能把你哥脸上看出花来!”
  
  玉衡亲王说:“阿姐,他这次被绑去南水州,许是吓倒了他。”
  
  望舒郡主便问:“你被吓倒了?”
  
  少年沉默不语,目光像是望向很远的地方,有些失焦。
  
  玉衡亲王说:“确实是吓倒了。"
  
  望舒郡主起身:“那我去跟母亲说,让母亲来。”
  
  梅良玉只觉得头疼。
  
  他曲肘撑着脑袋,给自己眉心按压,压下心头所有情绪,强迫自己思考。
  
  为何早已死去的人会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为何他会回到十三岁这年?
  
  为何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真实。
  
  在这一瞬间,梅良玉忘记了许多事,却也记起了许多。
  
  他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都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存在。少年不由转头朝屋外看去,男人的声音逐渐远去,脚步声缓缓靠近门口。
  
  屋门打开的瞬间,梅良玉看见站在门口的紫衣女人,女人的目光温柔又放松地落在他身上,带着点点笑意朝他伸出手:"…
  
  我们回家吧。”
  
  母亲温柔的声音唤醒了少年的记忆。
  
  从山寺大门前开始,阿姐和兄长已经叫过许多次他的名字,他却在此刻才从母亲口中听得清楚:
  
  东兰离,回家吧。
  
  少年目光怔怔地望着朝自己伸出手的女人,眼前是母亲温柔放松的眉眼,身后跟着笑容明艳的阿姐,不远处就是慈爱的父亲可在他的脑海深处,却飞速闪过围城雨夜中,女人带血的头颅滚落在他脚边,无论他如何嘶吼、求饶、诅咒,都没能改变自己失去一切的结局。
  
  原本呆愣坐在桌边的少年猛地站起身大步向前,却在快要靠近女人的时候顿住,扬首时,却已红了眼眶,滔天恨意积聚胸腔,却无处发泄,令他死咬着唇,鲜血淋漓。
  
  “怎么了?”母亲惊讶又不解,伸出去的手转而为他拭去眼角的湿意。
  
  “你哭啦?”阿姐也十分惊讶。
  
  公孙羲眼神询问站在后边的玉衡亲王,对方也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阿离?”男人温和又带笑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少年抬眼,暴雨掩盖了人们询问的声音。
  
  十三岁的东兰离迈步往前,朝父母走去,而梅良玉留在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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