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君昏而臣贤者,何其多也? (第2/2页)
曹承嗣走出皇宫,这次他算是不敢搞什么小动作,生怕会再把一支军队坑死,不过他依旧会时刻关注着河东的战事,如果战事向好的方向变好,他就要搞些事了。
待他回到府中后,就得到了一道极其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关于慕容恪为慕容垂要封赏的事情,魏国细作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曹承嗣得知此事后,知道自己的机会表现得机会来了,“慕容恪啊慕容恪,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太过于忠诚于国事,让你忽略了自己吗?
那我可不会和你客气,这是你自己送过来的刀,不杀死你,又怎么能够对得起你呢?”
……
从河东离开的使者沿着并州一路向蓟城而去,一路上都几乎没有任何阻碍,慕容恪在太原经历了数年,最大的功绩就是在并州修整道路,以及剿匪。
河东战事是现在燕国的头等大事,源源不断的战报都汇聚到蓟城中,任何有关于河东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被递到皇宫中,慕容恪离开朝廷后,留在这里的自然不可能是他的政敌,依旧是他的政治盟友。
通常有关于慕容恪的信件,很快就会有答复,但是这次的信件,却被积压了一下,慕容恪的政治盟友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一时间有些惴惴不安。
皇宫中,皇帝年纪还小,未曾亲政,太后看到这封信后,可谓是勃然大怒,完全不顾忌左右的宦官和宫娥道:“予要封赏兄长,慕容恪不允许,现在他却为自己的弟弟谋求这样的大位。
予的亲族对国家有功劳,慕容垂呢,凭借兄长的功劳,竟然要这么高的地位,慕容恪自己立下功劳,但却不要,反而要让给慕容垂,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国家的军功制度难道是能够这样去败坏的吗?”
皇帝在太后身边,将信件看了一遍,同样带着愠怒之色,罕见的对慕容恪表露出了不满道:“王叔实在是不应该这样做,国家的军功制度不能随意的破坏,七王叔该自己去立功,他是祖父的亲儿子,如果真的有大功,就算是封赏一个亲王,也是应该的,但不能这样去做。”
殿中的官宦和宫娥面对暴怒的太后和愠怒的皇帝,早就都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只觉一阵森寒的感觉遍布殿中,恐怕他们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待在这里。
燕国太后和皇帝,根本就不相信慕容垂立下的战功,都以为是慕容恪将自己的功劳让给了慕容垂,毕竟慕容垂现在才十四岁,谁能相信他能阵斩两万余魏军,还有数千精锐甲士。
太后根本就不想将河东这种重要的大郡封给慕容垂,更别说亲王,她从内心中,还是在记恨慕容恪当初阻碍她给自己亲族封赏。
皇帝倒是知道,慕容垂是正儿八经的皇子,不要说河东郡王,就算是亲王也没有丝毫问题,不过皇帝自己也不想给慕容垂封赏河东,让慕容垂领一个辽东差不多了。
燕国辽东早就是空架子而且现在的辽东也不可能同日而语。
或者说现在所有的州郡都不可同日而语,正如魏国将河洛那一块封为州,梁国将南阳那一块化为州。
州已经从曾经的十三州那种庞然大物,变得可大可小,有的州甚至没有一个郡大,因为那个州在以前就是一个郡。
现在许多的州郡比原来小了很多,其中原因很多,但其中有一个原因和爵位有关于,从郡公和郡王这两个爵位开始普遍出现,就注定了郡一定会变小。
毕竟曾经的列侯只不过是一个县而已,现在怎么可能将王公的封地给到一个郡,那就只能变动郡的大小,将郡变成只能容纳两三个县的小郡,然后再封郡公和郡王,那就没事了。
正如汉朝时的楚王、梁王、赵王等王国,实际上只相当于一个郡,和邦周时期的王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是同样的道理。
燕国太后发泄了一通后,又望向了手中的信件,有些迟疑起来,现在慕容恪领兵在外,而且他声望卓著,尤其是他不是给自己邀功,如果驳斥的话,那就实在是太难看了,燕国太后实际上对慕容恪是有些畏惧的。
慕容恪从来都非常恭谨,没有丝毫其他权臣的跋扈,但越是这样,太后越感觉害怕,她总觉得慕容恪是那种内心怀着奸险的人,平日里虽然是好好先生,但是一个变动就会率领着兵马冲进皇宫,将她和皇帝处死。
慕容恪这种地位的权臣,流言蜚语自然是不会少的,姬昭当年摄政的时候,也有流言蜚语,一直到他东征回来,证明了自己随时都可以推翻周康王的天子之位,这种流言蜚语才算是停下。
因为姬昭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天子之位,他是真的不想要,而不是不能要。
慕容恪并不在乎这些,他以洛文王为榜样,可谓是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他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江河万古会证明他的赤诚之心。
燕国皇帝很聪明,他见到自己母后迟疑的样子,知道了她在想什么,于是说道:“母后,太原王的信件,还是应当回复的,就放在大朝会上讨论吧,这么大的事情,总要让朝臣们知晓。”
这算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从内心深处,太后知道自己是不能拒绝的,冥冥中有种感觉,告诉她不能拒绝,否则会迎来不幸之事。
此事暂且压下,等到大朝会再讨论,下一次的大朝会还在四天之后,太后在梳妆时依旧心绪不宁,于是召自己的族人进宫来,将此事说于他们听,想要得到一些意见。
太后兄长,在如今的燕国中也算是位高,但却没有什么权力,因为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二代,被慕容恪所不喜,曹承嗣重点攻略的人中就有他,对曹承嗣来说,这是个相当好操纵的人选。
太后兄长听罢就抱怨道:“慕容恪不过是个胡…,咳,他不是先祖爷亲生的皇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敢这么猖狂,此慕容可不是彼慕容,真是让人恼火。”
他本来想骂慕容恪是胡人的杂种,但好悬收了回去,在燕国中是不能说这话的,上一个说这话的皇孙现在还被贬为庶人呢,眼见是没有机会起复了。
而且他自己身上也有独孤氏的血脉,就大哥不说二哥了,太后沉声道:“我可不是来听你们来抱怨的,现在该怎么办,总要商量出个对策,我前些时日给慕容恪提了给你们官位之事,但是紧接着就爆发了河东之战,导致现在还没能落实,反倒他先和予来要位置了,真是让人愤慨。”
太后现在所言的就是她对慕容恪最大的不满,在她看来,偌大一个燕国,自己一个儿子做皇帝,另外的儿子封王不过分,再给亲族封一些公侯,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慕容恪却不同意还用那些大道理压她,说什么现在燕国疆域不够大,人口不够多,如果全部都封给诸王和诸公侯,再加上士族隐匿的户口,那朝廷可以使用的兵卒就会特别少,那样对国家社稷是不利的。
这就让她很是愤慨,自己不过是给儿子们要封地而已,这有什么不对的,而且偌大一个燕国,怎么可能封几个王就没有土地和人口了。
况且封了王之后,她的儿子们依旧可以率领大军给大燕作战,又不是封过去之后,就不算是大燕的子民了,现在早就不是邦周时期的那种裂土封疆了,就藩而已。
所以太后就觉得这是慕容恪故意针对她,尤其是发生了慕容垂这件事后,她就更愤怒了,原来你慕容恪不是不愿意封王,你是不愿意给外人封王,给你自己的弟弟封王的时候,非常舍得。
河东郡啊!
一个河东郡比一个并州还要富庶,比一个并州的人口还要多,地理条件也优越到了极点,这么好的地方一封,再加上慕容恪的太原郡王,慕容垂东可进并州成割据之势,西可进关中,成西秦之势,可谓是得天独厚,你慕容恪安的什么心?
虽然太后没有将这些话明着说出来,但她内心中就是这么想的,怀疑,深深的怀疑,对任何可能夺取皇位的人都抱有怀疑。
见到太后是真的愤怒,她的兄长拱火道:“太后,不如向河东传令,说是前些时日卜卦,说现在妄动刀兵,对我大燕的国势不利,甚至可能会影响我大燕的国运,然后将慕容恪召回来。
这样慕容恪不能继续在河东立功,慕容垂的功劳也可以分给几个人,或者将河东郡王的位置缩小一些,总之不能让他们占据河东郡。
现在魏国在河东郡苦苦支撑,不堪一击,谁去都能够获胜,等到将慕容恪叫回来,臣愿意率领大军去征讨河东郡,一定能够立下大功,到那个时候,倒要看看慕容恪还拿什么来阻碍我们。
而且太后你还能将皇次子和皇三子封在河东,一个封晋王,一个封河东王,再加上一个我家的郡公,倒要看看区区一个太原郡王,能够掀得起什么浪花来。
待过几日的大朝会,臣会找人反对这件事,太后不必担忧。”
不仅仅他一人,太后身边亲近的宦官也适时的助攻,慕容恪这个人在政坛上有些人品好,自然就会招惹一批人,这甚至都不由他自己能够决定。
燕国太后本就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她这种人实在是太过于多见。
很轻易的就能够相信谣言,很轻易的就会被调动情绪,很轻易的就会认定一个事实,很轻易的就会相信那些貌似有逻辑的话,这种人,在任何时候,就只会是那些聪明人的炮灰和工具,去完成一件又一件别人想要利用的事。
在这些声音中,燕国太后已经有些无法理智思考了,她最后的顾虑还是慕容恪的积威,让她最后迟疑的说道:“还是等朝会上看看其余大臣如何说,大战一起,不是那么容易停下来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的精神早就已经动摇,这一点自然被其他人所掌握,奸计将要得逞的目光出现在所有人眼底,还带着一丝丝的阴狠,慕容恪啊慕容恪,你不是天下无敌吗?
你不是骄傲至极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吗?
等到你身陷囹圄的那一天,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摆出你那副脸,用那些蔑视的眼神望着我。
阴影落在皇宫中的每一处,无论是魏国还是燕国,传说中皇宫是天下最辉煌的所在,但细细看去,却只能从这里看到无数的肮脏和阴谋。
……
大朝会的时间终于到来了,本来群臣以为就是一次比较正常的大朝会,从河东战事开始,基本上大事都是围绕着这场战争,直到慕容恪的那封信在朝会上大白于天下。
群臣先是振奋于慕容恪又在河东取得了如此大捷,但紧接着就被慕容恪后面的封赏所震惊,如果这份功劳真的是慕容垂打出来的话,群臣认为这个封赏是很正常的。
慕容垂毕竟不是慕容恪这个伪宗亲,他是正儿八经的慕容燕国建立者燕武帝慕容承光的儿子,先帝的亲兄弟,当今皇帝的叔父,仅仅凭借这个身份封王就没有问题,立下战功封个大郡的王,也算是合理。
在燕国中,血脉和战功最关键,这本就是一直以来的规则。
但朝堂上一半臣子却低着头不说话,他们实在是太明白为什么太后和皇帝要将这件事拿到大朝会上商议,这分明就是不愿意给,但是又不好直接拒绝,所以得有人给他们找理由,然后他们再以有人不同意为由拒绝。
但这件事谁敢接?
那些在太后和慕容恪之间中立的官员是万万不会趟这摊浑水的,无论是谁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还是看着双方斗法就好。
实际上这种朝会上的大事,也就是一次各派系力量的展示,慕容恪一方的官员当然是赞同这个提议,理由也很简单,先不说这本就是慕容垂应该得到的,就说这笔大封赏到了前线,可以大大鼓舞士气,对战事的进行是有极大好处的。
但这个时候,太后的人出列反对道:“陛下、太后,臣有一言,还请诸位静听。
自古以来,有论功行赏一说,但都是在战后进行封赏,又有多少是在战前就进行封赏的呢?
河东战事还没有结束,这个时候就封赏辽东郡王,臣以为是不妥当的。
虽然这么说有长他人志气之嫌,但臣还是要说,如果后面我大燕遭遇失败,辽东郡王遭遇失败,那封赏给他的河东郡王,要不要收回?
堂堂郡王之位,在短短时间之内,封赏又收回,这难道不是对郡王之位的亵渎吗?
这难道不是视国家制度为儿戏吗?
臣以为,不能封赏,待战后再计算所有的功劳一同封赏,这是臣的一点浅薄之见,却满是拳拳之心,还请陛下、太后亲鉴。”
燕国太后眼中满是惊喜,没想到自己的兄长竟然能找到这么伶牙俐齿的人,这番话有理有据,真是个极好的台阶可以下。
慕容恪一方的官员见状自然不可能认输,况且这番话中当然是有极大破绽的,自古以来,在战时就封赏的比比皆是,尤其是为了激励士气,多的是直接在阵前发军饷,这根本就不能称为儿戏。
至于封王又夺爵,这种事难道还少吗?
有功赏,有过罚,这不仅仅不是儿戏,反而更能让人对国家制度产生敬畏之心,就算诸侯王都要遵从这个条例,更不必说其他人,可以有效震慑燕国中的其他权贵。
但他们刚想张口就被有备而来的另外一个人打断,是监天司监正道:“太后,臣夜观天象,有荧惑星西移,这是不祥之兆啊。”
太后心中暗道:“来了,来了。”
面上却装模作样的高声问道:“不祥之兆?可有解释?”
监天司监正躬身肃容道:“启禀太后,臣测算后,荧惑星往西移动,应在了此番和魏国的大战上,臣卜卦后,得到的卦象是,在河东的这一场战争,就算是最后胜利,对我大燕的坏处也极大,会给我大燕迎来灾祸,甚至会影响我大燕的国运。”
“什么!”
殿中已经是一片哗然,太后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确定吗?真的会影响我大燕国运?”
监天司监正依旧是肃容道:“臣不能确定,但卦象上是这么显示的,臣只是因为,应当使太后和陛下知晓,于是告知。”
太后直接站起身,环视众人道:“卜卦事大,立刻向西征大元帅,太原王慕容恪发金令,率领大军,回返蓟城!”
回返蓟城!
殿中一时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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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有承嗣,故有汾水之败,几至丧国;燕有奸后,故有金令催迫,未竟全功,自古君昏而臣贤者,何其多也,盖君者,国之大也。——《帝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