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世兄一起造反不? (第2/2页)
贾琏面上讶然之意渐消,将灯伞都抛下,好不容易来扶水溶起身来,见疑道:「俺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市井百姓,王爷想要做些什么大事,值得这般大礼?」
水溶任由额头上沾染的冰雪消融,往东面拱拱手。
「世兄不是外人,我愿直抒胸臆。东宫素来体弱,如今又被圈禁数年,已经是亡命在旦夕之间!还望助我搭救东宫于危难之间,事成之后正本清源,世兄又岂还用受那发配流离之苦?」
水溶不是无端过来寻人、说这话的。
一来贾琏耕耘官场多年,不仅熟悉宫廷,门生故吏更不在少数,只京营里面就有几个说得动的军官在。二则王子腾身死,贾琏这个婿子,多少能得到些王子腾旧部的拥护。
要做大事,就缺贾琏这般的人手!
「搭救东宫?」
贾琏想了想,望着水溶的目光不免就有些生冷了,退后一步。
他为官多年,已经听出了隐意。
倾倒在雪地当中的灯火,这时悄无声息的熄灭了去。
贾琏道:「王爷也是读过书,会做官的人。敢问搭救太子出来后,却置今上于何地?」
违抗皇命,东宫也不过说废就废。
除非……
「陛下年迈,耽于国事,请即太上皇位,东宫法位端正,当为天子!」
水溶目光炯炯,语气决绝,望向贾琏。
一不做二不休,将事情做绝了,事成之后贾琏发配的事情自然不需提起,还能另有重用!
贾琏当即摇头,额头上青筋迸现:「俺受今上隆恩,再三越级提拔,怎么肯做这不忠不义的事?劝王爷还是早早消了这心!」
「我不信这个!」
水溶上前一步,怒指皇城方向:「当今陛下再三废弃世兄于不顾,也算隆恩?当年世兄在帝陵犯下大案,遭当今陛下发配出京,是东宫施恩,让世兄去陕东做转运使,才得以立功回京。不然仕途坎坷,一品之间
就要磨死多少官僚?时至今日,世兄就抛下这些,不思图报?」
这是实情,贾琏一时难以张口反驳。
水溶趁此咄咄逼人过来,再冷哼道:「如今世兄为父兴仇,遭问罪发配,贬为庶人,也算是皇恩浩荡?如今贾门连年报丧,看亲友丧尽,白幔招展,也算是天子隆恩?」
天下大势不是都相聚在宁荣两府,贾琏落魄之时,庙堂之上北静王水溶也是内外交困,才孤注一掷做出眼下这般惊天决定来。
水溶将大事托出,到了这等地步,对面贾琏却是站定了再不让,面上翻涌的气血也慢慢退去。
贾琏伸手挡住水溶,已示心中决意,摇头道:「却不需王爷在这一捧一踩,俺心知今上先前是有意周全我的,只是我一意孤行,所以罪责至此。谋反这话休要再说,我只当没听说过,王爷请回罢。」
水溶见此言语决绝,不禁心灰意冷。
若不是见贾琏身陷囹圄,破落憋屈到了这般光景,他怎么会和盘托出大事。
但谁能想到,到了这般瓦罐不离井上破的境地,贾琏竟然还不应?
「若我一朝败亡了,举家赴难,世兄就以为自己逃得了干系?陛下从来都是薄情寡义的人,哪怕零星后患,也定然会起意将之剪除!」
水溶恨铁不成钢的望向贾琏,言语中难掩愤恨。
贾琏道:「俺已经遭发配了,还能如何?」
说着,从边上捡起那伞面,递交给水溶,接着道:「这是俺常用的物件,王爷把它提走也算把柄,就不必担忧我稍时就去告密。」
说起来,水溶还是贾琏的举主,所以他确实无意去告密,置北静王府于死地。
眼下水溶泄了密,怨恨不已又左右为难,所以贾琏才做这举动。
水溶却是只得信了这话,无言接过那张伞在手,片刻后,长叹一声,抬头望着贾琏苦笑道:「有谓臣不密则失身,是我能力不足,不该唐突过来,以至于有了这般过错。此情此景,容我再试问一句,世兄还问心无愧么?」
贾琏微微张口,白气升腾,却最终哑口无言。
杀贾珍之时的回忆在眼底浮现,那一个猪狗一般的东西,死了也就死了,却紧随着是整个宁国府内内外外因此被割裂,延续五代的情谊散去。
从那一日从天香楼听着尤氏的哭声下来,贾琏就经不起这四个字了。
又或者更早一些。
叫人不知不觉地。
上一次答复水溶时,恐怕也是个谎言。
水溶眼见贾琏神情变换,收起那伞,终是冷笑不已。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话他许久之前就想要对今日的贾琏说起,人生在世,谁能问心无愧?一个在俗世中蝇营狗苟的朝臣,真当自己有什么英雄豪气?
见贾琏因理亏而无言沉寂了,水溶在不多说,满怀失望离开。
从东边虚掩的门出来穿堂,别了守门的赵天梁赵天栋,水溶出来荣府,沿途避让灯火人影,一路潜藏至宁荣街外,与接应的人碰头。
水溶这才心安少许,回望荣国府上空,强忍住奋力将手中之伞折断弃置的心思,目光深邃。
「世兄非英雄也,本王孤注一掷,虽千万人亦往矣,才算是真正的英雄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