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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佰贰拾伍回 闹乱江南第一州(上)

第柒佰贰拾伍回 闹乱江南第一州(上) (第1/2页)

有道是:
  
  山川过雨晓光浮,初看江南第一州。路绕匡庐更南去,悬知是处可忘忧。
  
  此诗名曰《初至金陵》,乃是小苏学士所作,其中“是处可忘忧”几字,道尽一城风华。
  
  若论金陵此城,山环水绕,形胜天然,物产又丰,人情又厚,端的堪称忘忧所在。
  
  故此赵佶这等艺术家,自奔至镇江府起,心心念念,便是要迁来金陵。
  
  金陵城中,后世新街口之南侧,乃是昔日南唐宫城所在。
  
  南唐传承三代,一帝二主。
  
  帝是开国皇帝李昪,其人礼贤下士、轻徭薄赋,遂使南唐大治,甲于十国。
  
  李昪传位儿孙李璟、李煜,这父子两个却是没福的,当爹的撞上柴荣,当儿的撞上赵匡胤,两代词宗妙手,撞上两代英武帝王,兵戈一交,打得南唐怀疑人生,遂先后向周、宋上表称臣,自去帝位,改称“江南国主”。
  
  不过两位李国主,既有词宗之才,审美品味,自然非凡。
  
  于是这南唐宫殿一应建筑:延英殿、昇元殿、雍和殿、昭德殿、穆清殿、玉烛殿、百尺楼等,堪称各尽其妙,经百余年风雨,雕栏玉砌犹在。
  
  而赵佶此人,才华性情,恰似李后主转世一般,艺术审美亦是极高的。
  
  他如今失了千辛万苦打造的艮岳,遂打起了南唐宫殿的主意——
  
  自至镇江未久,便四处搜刮钱粮,遣人大肆修缮,大致竣工,便迫不及待搬来。
  
  那行宫正南门外,有桥曰内桥,又曰虹桥,取“彩虹卧波”之意。
  
  出得内桥不远,即是三山街,人烟辐辏,商贾云集,此亦金陵府法场之所在,凡施杀剐之刑,都在此处。
  
  九月初三,正午未至,三山街已是人山人海。
  
  却是昨晚便有告示贴出:
  
  道是童贯大帅捉得两个大逆不道反贼,都是青州巨贼武植麾下,次日午时,要行车裂之刑,以儆效尤!
  
  车裂即五马驱车,将人拉扯分尸,这等刑罚残忍无比,自唐末而绝,如今赵佶竟然搬出重演,岂不是极为少见的大热闹?
  
  许多人听说后,一夜都激动地睡不着,天不亮就赶来,一心要占个好位置,细细观摩。
  
  是日一早,官府便有人来到三山街十字街口,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收拾停当了,又有二三百利落能干的捕快,去往死牢门前,预备接人。
  
  及至巳时,金陵大元帅张所,奉了太上皇圣旨,点兵三千,亦往死牢处等候。
  
  死牢之中,自有小牢子牵了张觉、李应两个,各与他换得一身麻衣,鬓角插一朵纸花,带到青面圣者神案前,与他一碗长休饭、一瓶永别酒,让他吃喝罢了上路。
  
  若是一般死囚,性命在即,哪里还咽的下?
  
  张觉、李应两个却不然,他两个自榆关被擒,船上漂泊,至此月余,心下早知没了活路。
  
  两个路上便商量好了:“俺两个今番有死无生,却不可死前失了体面,他便是剐了俺二人活煮,亦咬住牙休叫一声!如此虽是死了,也留一个好汉名声在江湖上。”
  
  因此二人痛痛快快,吧唧吧唧吃饭,吨吨吨吨喝酒,那个香甜!
  
  小牢子们看了都稀奇,互相使眼色,那意思是:实不曾见这般硬朗好汉,真个可表可敬!
  
  吃喝罢了,押着出牢门,自有捕快们备好了囚车,五花大绑塞入囚车,便往法场押去。
  
  张所则把兵马四下护卫,如此前呼后拥,不久到得十字路口,但见五辆马车儿,已经备下,只待午时三刻,监斩官来画押行刑。
  
  张觉从囚车里伸着头望了望,大笑道:“不料我同李存孝一般死法。”
  
  所谓“王不过项、将不过李”,这个李便是唐末五代第一猛将李存孝,正是车裂而死。
  
  据说行刑之时,五马拉车狂奔,李存孝一时吃痛,怒吼一声,收臂缩腿梗脖子,五辆马车齐齐被他扯翻。
  
  如此一连换了几批车马,都奈何不得他,后来还是他自个厌烦了,出主意道:“力气天生,吾能奈何?若要杀吾,且先断筋碎骨,再请杀之。”
  
  监斩官听罢,果然令人割断他手筋脚筋,敲碎了膝盖骨,然后又换好马,这才将这猛将分尸。
  
  李应也知这个典故,当下笑道:“那不若我二人且比一比,瞧谁撑得久些?”
  
  金陵大元帅张所,乃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将,今日起得早了,一路坐在马上,有些迷迷瞪瞪的犯困。.
  
  闻听二人言语,忽然睁开眼,上下打量二人:“听你二人说话,豪情胆魄不凡,如何不为大宋效力,偏偏追随那武植?”
  
  李应斜睨老将一眼,淡淡道:“大丈夫的事情,说与你这老匹夫,你也难懂。”
  
  张所耳顺之年,听了此话,只是一笑置之,旁边却有个十七八岁小将军,嗔怒道:“呸!鼠辈安敢辱吾父亲!”
  
  李应看去,眼前一亮:那小将生得却是极好,前发齐眉,后发齐肩,面如满月,目秀眉清,头戴虎头三叉金冠,二龙抢珠抹额,身穿一领大红团花战袄,软金带勒腰,坐着一匹浑红马,兀自怒容满面。
  
  李应本要骂他几句的,然而见他如此年纪,倒想起自己少年时,一时消了火气,摇头叹道:“伱小孩儿家,懂得什么?你可知童贯同金国如何议和结盟?他要把长江以北土地,尽数割给金国去!你也是将门儿郎,当知‘守江必守淮’的道理,莫非这般道理,赵佶童贯不知?非不知也,他只怕不能尽逞金人之意,金人不肯尽力对付我哥哥武大郎!”
  
  张觉亦在一旁道:“我本是辽国汉儿,按理同他宋国皇帝全没鸟相干,但我这外人反而看得明白,天下大好河山,本来都是华夏汉家所有,又不是他姓赵的自家世界,他凭什么便卖于外人?这位老哥问我们为何追随武植?嘿,嘿……”
  
  “我且问你,身为男儿汉,你是愿替那秦皇、汉武、唐太宗卖命,还是愿意追随晋惠帝、石敬瑭?”
  
  那少年怒道:“当今天子,岂是石敬瑭之流可比?”
  
  李应嘿嘿笑道:“你说的当今天子,是赵佶,还是赵桓?石敬瑭只割了幽云十六州,他们却要割掉天下半壁!依我说来,他们还比不得人家石敬瑭罢。”
  
  少年满脸涨红,欲待辩驳,却又想不出理来,只纠结道:“总之、总之,反正、反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所低声喝道:“张宪住口!”自家长叹一声,低头不语。
  
  这时现场已是人山人海,张所把兵马摆开,四面拦住看热闹的百姓,都垫着脚、勾着头,眼里放光要把这场热闹观看。
  
  这个情景,有诗为证,正所谓——
  
  法场一开闹市嚣,争夸五马铁蹄骄。匆匆四下人头涌,不见当年衙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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