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圣人 (第2/2页)
也就是这时,有宫人捧着黑漆托盘站在了廊下,“尚衣局的衣裳送来了,说是请帝姬您过目,看有没有那里不满的地儿。”
这话勾起了永福帝姬的怒气,抄起手边的胭脂水盒就滴溜溜掷了出去,“滚!没眼力劲的狗东西!没看见我正同永乐帝姬说话么!由得你们在这里打扰!”
怒吼声震动了廊下一干宫女,她们纷纷匍匐在地,叩首求饶。
一声又一声,铙钹似的响在永福帝姬耳边,气得她浑身发抖,嗓音却更狠厉了,“一群吃干饭的家伙,镇日除了求饶还能作什么……”
话没说完,外头响起了一道低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喉咙,“你们都退下罢。”
那些宫人如蒙大赦,把头往地上砸得贼响亮,以摧枯拉朽之势起了身,沿着廊道退了下去了。
一时间万籁俱寂,又只剩下风雪拍户的声了。
而屋子里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永福帝姬,此刻却只剩下白得发凉的一张脸。
沈南宝坐在杌子上,眼睁睁看着帘子挑起,露出圣人那张庄严的脸。
“嬢嬢金安。”
圣人瞧了一眼沈南宝,嘴角提拎起来一点,“倒少见得永乐你出来。”
沈南宝仍是屈着膝,“我怕冷,本不愿得出来,但听永福姐姐难受,想了想还是出了来,虽然我做不了什么,但至少陪着永福姐姐同她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大抵是没料沈南宝这么开门见山,永福帝姬和圣人俱是身形一怔。
圣人侧过首,看向一张脸惨白的永福帝姬,脸上蓦地罩上一层阴影,“陪也陪过了,永便自行回宫准备自个儿出嫁的事宜罢,我来时瞧见尚衣局的人也将你的婚服送了过去,你不在,他们也不晓得那婚服得不得你的心意。”
沈南宝也不愿同圣人多交谈。
于她来说,圣人心机深沉,指不定说着说着就进了她套中去,遂圣人这么话着,沈南宝顺势屈了屈膝就要走。
一向唯诺的永福帝姬却倏地抬起了头,“我还没同永乐说几句话,嬢嬢这么着急将永乐打发做什么?”
圣人怔了一怔,脸上浮起一层严霜,“放肆!谁教得你这般同我说话的?”
永福帝姬攥紧拳,“谁教的,怎么同嬢嬢您说话,现在还重要么?反正我都是被你扔出的一颗弃子了!”
她堂而皇之的揭开这话,圣人不由睇了一眼沈南宝。
也就是这么一眼,看得永福帝姬浑身发起了抖,那眶里蓄着的泪就这么抖了出来,“在嬢嬢您心里,我还不如个永乐,不,不对,我甚至连琴宫令都不如!”
壁灯高悬,照在红檀木的雕花上,泛出乌沉沉的光,将圣人的脸也映得晦涩无比,不过她到底没失态,眼一瞟,视线如锥的看向了沈南宝,“我和永福帝姬还有话要说,你先退出去。”
沈南宝道是,才刚迈出一步,没料永福帝姬一把扽住了她,“你别走,我和嬢嬢也没什么私己可说的了。”
说着,一双眼看向圣人,“嬢嬢有什么话当着永乐面前说就是。”
习惯了永福帝姬的顺从,陡的这么乖逆,一径叫圣人青了脸,狠沉了声,“永福,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话么?!”
这一喝,没喝醒永福帝姬,反倒喝得永福帝姬更攥紧了沈南宝,“我知道我在说什么话!我也知道嬢嬢你心底怎么想的!你心里不就只想着您的权,您的利!”
没有疑问,笃定的语气,终于大动了圣人肝火,她咬了咬牙,想反驳,可是突如其来的词穷,叫她窒在了当口。
就如永福帝姬所说,她的确从来没有想过永福。
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呢?
大抵是那一日又一日比夜还凉如水的宫殿,那一日又一日看着官家宠幸她人的时候,她那颗曾经为官家炽跳的、纯挚的心终于如死寂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收拾好了所有的感情,只为帝后,只为……称帝前赴后继。
是的,她要称帝!
凭什么男子能做的,女子却不能?
她不要做那种为了自个儿夫君爱不爱自己而镇日惶恐的女子。
她要做所有男子为权为利而竞相讨好的女子!
可是,如今,看着永福帝姬那双红的眼眶,圣人突然回首看了看,发现,好像,在追帝的这条道上,她舍弃了太多,连亲情也罔顾了。
但问她,后悔么?
不。
不后悔。
人一旦被权利所侵蚀,终生被权利所侵蚀。
这点微茫的亲情,哪里比得上万人的俯首,御极的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