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黏不脱,静观其变 (第2/2页)
吴汝义却不就座,他抱拳说道:“昨晚得到探报,张帅在郧阳吃了败仗,西营有八哨人马溃散在淅川一带,听闻其有意投降官军。
大元帅来不及同曹帅商量,连夜差人飞马前往镇平,命谷子杰速往淅川去将这八哨人马招来。
倘若他们不肯来,那就将他们剿除干净,决不许他们再投官军,也不准他们打着张帅西营的旗号,滋扰百姓,给张帅的脸上抹灰。”
罗汝才听完他的话,顿觉心中不悦,然面上却是笑着说道:“闯王如此速决才对。这事可拖延不得,迟则生变。”
罗汝才接着又问起闯王又有何要事相商,吴汝义只推说不知,罗汝才便让他先回去了。
待吴汝义走后,罗汝才的脸上登时便收起笑容,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来,他望着沉默的吉珪说道:“淅川的八哨西营溃兵,可是将近两万的人马。此时群龙无首,谁给粮草就能归谁,自成连个招呼都不与我打一个,连夜派人去了。
如此下来,日久天长,他的闯营越来越兵马强壮,却没有咱曹营增添人马的时候!”
吉珪也是点头,他眼珠转动,右眉上边的那个黑痣和几根长毛也抖动了几下,忽然微微冷笑着说道:“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像这样事,以后还会再有,我们既已奉了闯王为首,就不能明的与他争抢,更不可露出二心的话语。
这天下之事,原就无一定之规,贵在随机应变,把戏都是假的,就看谁玩得出色啦,难道咱就只会呆坐不动,眼睁睁的看着他闯营不断增添人马不成?”
罗汝才似乎有些犹豫:“倘若我们也不断增添人马,难免不招自成之忌啊。”
吉珪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们当然要尽量做得不招他忌,但也不要过于害怕他。将来他会不会吃掉我们,关键不在这个‘忌’字上,倒要看咱曹营是一块软肉呢,还是一块硬骨头!
倘若咱曹营是一块硬骨头,他李闯王纵然想吃,怕也没法一口吞下肚里,倘若咱曹营日益兵强马壮,对外再结好西营与回、革五营为援。
他李闯王纵有火并之意,又岂能奈我何呀?”
罗汝才会意地笑着说道:“你我都想在一个路子上啦!”
他停一下又向吉珪问道:“自从咱们遵奉自成为盟主,自成的声威日隆,羽翼更为丰满,俨然已是救世之主。
闯营上下人等更到处宣扬他李闯王的仁义之心,又宣扬那宋矮子献的谶记,可是蛊惑人心。
子玉,你说句老实话,这大明三百年的江山,真会毁在闯王和咱的手里么?”
吉珪闻言轻轻摇头道:“虽然自古无不亡之国,但大明既有三百年江山,纵然现今国运艰难,可也不会骤然而亡。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万里江山呢?
大帅,难道也信李闯王能得天下么?”
罗汝才说:“我是想知道大明的气数是否已尽,好决断咱曹营的出路。倘若大明果真是气数已尽,他李闯王合当有天下之分,我不妨早日死心塌地拥戴他成就大事,以后也不愁无功名富贵可享。
子玉,你是有学问的人,又懂风水六壬一类的名堂,是咱的好军师。你说我的想法可对么?”
吉珪连连摇头,说:“大帅之言差矣。我常常夜观天象,虽有时荧惑犯紫微垣,帝星不甚明亮,狼星芒角动,其色赤,虽是天下大乱之征,却非改朝换代之兆。
且大明开国于金陵,目今东南王气方盛,可见大明气运尚非全衰,何况我曹营的声威原是在闯营之上,目前虽奉李帅为主,实与张、李共成鼎足之势。
今后如李帅称帝,众将领皆可在李帅跟前三跪九叩,以头触地,匍匐称臣,曹帅可能甘心为之乎?
即令能够勉强,李帅又怎能放心得下?
故李帅若是真能得了这天下,众将皆可以在新朝随班拜舞,安享功名富贵,而曹帅虽欲如今日拥兵自卫,歌舞饮酒,横行中原,却不可得矣。”
罗汝才心中猛地一惊,道:“子玉,你真是我的良师益友啊!”
吉珪用阴沉的目光望着曹操,接着说道:“再说,莫看眼下李帅声势日盛,自命为‘奉天倡义’,好像来日的江山定然以他为主似的。
他还在这大元帅的前加了‘文武’二字,大帅可知道这‘文武’二字是何意思?”
曹操随口回答:“‘文’么,指他平时喜欢读书,识文断字,并非粗人,‘武’么,自然指他能打仗,会治军,胸有谋略。”
吉珪捻须一笑,道:“非也,非也。这‘文’啊,是指他能救民水火,治理天下,这‘武’嘛,是指他能够击败大明,削平群雄,统一江山。
《书经》上称颂帝尧是‘乃圣乃神,乃武乃文’,他李闯王俨然以半个帝尧自居!
哼,我就是不服他!”
罗汝才心情有些沉重,说道:“张敬轩、老回回、左金王、贺一龙都不会心中点头。”
吉珪忙借机追问:“大帅,你呢?”
“我……?”
罗汝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我是无可无不可,随大流,走着瞧。”
“大帅走着瞧也不失为良策,但须得时刻有所防备,善于应付才好。其实大明气数未尽,莫说他进不了京城,纵然有幸打进了京城那也是枉然。
赤眉贼樊崇立刘盆子为帝,都打进了长安,却终被汉光武除灭,仍是汉家天下,而黄巢入长安,建国大齐,改元金统,不久也被除灭,又过了十几年才改朝换代。
怎见得大明就会忽然亡国?
又怎见得就一定会亡在他李闯王的手里?”
罗汝才这时也轻点着头,道:“说的是,说的是。不过这北方到处义军蜂起,又有胡人南侵,崇祯的江山能坐得长么?”
吉珪笑道:“请大帅不要忘记,崇祯这皇帝老子可还有一个家呢!”
罗汝才大悟道:“你说的可是南京?”
“正是。当初刘曜入长安,晋愍帝被掳,可司马睿即位建康,使晋之国脉又延续百余年,而北宋徽钦二宗被金人所掳,高宗泥马渡江,使赵宋的江山又延续了一百五十年。
何况现如今的南京更是大明留都,六部衙门和文武百官都是健全,万一京城不能固守,只有崇祯逃至南京,龙盘虎踞,借江南财富,难保不能延续半壁河山。
长江天堑,岂是靠投鞭就可以断流的?”
罗汝才听了吉珪的话,心中感到十分满意,他略想了一下,便道:“子玉,今后曹营如何行事,我已拿定了主意,决不更有所疑!”
吉珪也说道:“深望曹帅能善处嫌疑之间,调和群雄之中,与李帅不黏不脱,不即不离,明哲自保,蓄养力量,以观天下大势演变。”
罗汝才点头说道:“这正是我的主意。”
他估摸亲兵差不多也已备好了马匹,便起身同吉珪边低声说话,边向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