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篇27 忠臣贤绅,手段频出 (第2/2页)
也有说辞,并且是义正辞严,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字据、手印这些都有,还是县衙法曹的签字,这可是有效的。
何况,从字据上来看,也不是很夸张嘛,十年还不完,还二十年嘛,再还不完,还有子孙嘛。那些土地总不能白白赠予吧,都有自己的土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做人总不能太贪婪。
当然陈县尊作为一个父母官,也有一颗“爱民之心”,出于怜悯,面对所请还是会把债主找来,判减少个三两年的利益,乡贤们当然也要给县尊面子,如此一来,上告的小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若是再纠缠下去,乡里还要不要待了?就不怕乡邻戳脊梁骨,谩骂贪得无厌、不知感恩?
也有不愿借贷的,但是,你不借,自有他人借,而拥有自己土地这样的诱惑,实在不是一般人小农能够抵挡住的,而一旦在拮据上签下自己名字,那被套牢是注定的事。
当然还有想尽办法把借贷提前还清的,不管是偷也好,抢也好,真有人做到了。然而,旧贷之后还有新贷,生产经营过程中总有各种困难,各种风险,只要有需要,那么乡贤们大方得很,也愿意伸以援手.
渐渐的,很多地主便发现,在现行政策环境下,这借贷生意可实在赚钱,既能合理合法规避土地集中带来的高额地税,在收益上也未必比把土地都集中在自家名下要低。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聪明人”开始把目标投向那些原本的自耕农了,有困难自是雪中送炭,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借钱、借粮给你的。
这还是收敛的,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更会想方设法把你搞得破产败家,再用一纸贷约来“拯救”,然后也不要你的土地,留着耕作生产还债。
至于逃债,且不说官府的保护,人逃得掉,地难道还逃得掉?至不济,还能把地收回来,再交给其他农民耕作。
这样一番操作,河清县土地兼并的情况是得到有效控制了,但农民们的生计,却没有根本的改善,甚至有恶化。
而通过借贷方式对普通农户的控制与剥削,也未必比基于土地的人身依附情况要轻,就这,还是乡绅贤达们向朝廷妥协、响应官府改革的结果
如此之下的河清县,可想而知是怎样一种情况。当然了,没灾没病的情况下,农民们的日子还是能继续过着走的,甚至呈现出一种稳定的气象,然而这等秩序下的小农小户们,实在处在一种无形的更加让人窒息的氛围之中。
而除此之外,陈若愚还有骚操作,比如在土地等级上大作文章,乡绅的土地记为中田、下田甚至贫田,普通小民的田,则一律为上田、中田,照此收税。
这也是税改过程中频频暴雷的状况,也是新税制下主要矛盾之一,在有些百姓开来,新税制还不如过去依人头缴纳两税。至少在富庶地区,经济发达,土地产出多,人口殷实,即便朝廷在定税额的时候有所偏向,分摊到个人,需缴的税也不算重。
除此之外,县衙还把一部分贫瘠的山地、荒滩、树林,也作为耕地分摊到农户名下,又能收一部分税。
同时,还事实地停止对治下小民的赈贷政策,毕竟有贤绅们帮助解决。但是,每年的赈贷业务依旧在“做”,在账目上做,还做得很漂亮。
至于那些用于赈贷的粮食、种子、农具等物资可以轻松地转化成财税的进账,甚至于有些操作只需在常平仓的籍册增减两笔,陈粮出库,新粮入库,动动刀笔即可。
如此种种手段,一齐施出,河清县的税收较从前,当然蹭蹭上涨,化为陈若愚在税改业务上的卓越政绩.
当了解这些真实情况后,刘旸能忍住怒气不骂娘,就已经是他涵养高了。
愤慨之余,也有一种无奈感,他自觉在税改过程中还算关注,也往往关注一些细节问题,朝廷也是谨慎行事,并在过去的多年中不断调整完善。
然而,就是这样,还能出现河清县这种情况,此地离洛阳,可就一河之隔啊!
河清如此,可想而知其他地方又会是怎样的状况,天下聪明的官僚,不只陈若愚这一个吧,他们手段,恐怕还有更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吧!难怪各地怨言那么大,骚乱那么多!
改制,改了这么多年,就改出这么个结果,对于刘旸来说,可实在太糟心了。
更糟心的还在后头,当陈若愚被带到御前,还不知悔改,还想再挣扎一二,虚言狡辩。
刘旸以河清县税改实况问陈若愚,他虽然有些慌张,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很诚恳地表示自己是完全按照朝廷指示在做,纵然有些疏漏,那也是对新政理解不到位造成的偏差与失误,对此他也认错。
刘旸提起河清县内高利私贷成风,贫民饱受压榨的情况,陈若愚更是一脸无辜,很是纳罕地表示,朝廷并不禁止私贷,贫民借债买地也是很寻常的事,乡绅们愿意把土地拿出来,总不能白给吧。
甚至于,对于那些过高利息的债务,他还进行过取缔,对恶绅进行处罚,有力地保护小民利益。尤其是那些把土地交易税全部转嫁给农民一方的地主,更是依税法严厉处置,他可都是依法照章办事,这些情况都是有据可查。
另一方面,在大量土地交易的过程中,县衙又从中收取了一笔不菲的交易税,充实财政,这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当然,他非完人,治政经验不足,有些贻误,对小民生计认识不清,对一些民情有失察之过,陈若愚也是认的
一番应对下来,刘旸被气得差点直接下令把陈若愚砍了。这种机巧、诡辩,陈若愚讲得头头是道,然而细思极恐,同时,从这知县这里,刘旸也了解河清县的状况为何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
陈若愚绝不是个庸才,冲他干的事就知道,甚至还能称之为干才,脑子太灵活了,不断地擦边,不断地出成绩。只不过,身为父母官,屁股从来没有坐到小民一边,而是积极往那些孝(乡)子(绅)贤(地)孙(主)靠拢罢了。
若天下官僚都似这般,那不只是小民的苦难,也是大汉帝国的悲哀。而问题恰恰是,刘旸根本不知各地的情况,究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与河清县相比,是否还有过之。
别的不提,至少河清县这边,治安还算稳定,陈若愚局面控制得不错。而出现骚乱、民乱乃至判断的地方呢?
当然,不管陈若愚如何狡辩,一个欺君的嫌疑是逃脱不掉的。不过,经他那番说辞,刘旸一时还真收起了杀此人的心。
当夜,在县城宾馆,刘旸又与徐士廉进行了一番畅谈,他很是怅惘地表示,税改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到一个极其艰难的地步了。
但是,通过这些问题,他也发现了,这种种问题,很多其实可以避免。他能想到的,就是通过更全面、更频繁、更下沉的监督,不说杜绝,至少改善地方上的乱象。
刘旸很动情地说,大汉的百姓,值得朝廷更多的体恤与保护
实事求是地说,根本问题不解决,能够做的依旧只是改良,解决一些表面的东西。
然而,若是让小农小民都翻身做主了,这大汉帝国、刘家天下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