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群山中(三) (第2/2页)
“我娘教我的,我只是跟着唱。”谢渊耸肩,“我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云渺举起手,“那是小学六年级的古诗三首......”
谢渊不知道什么是六年级,但是他并不关心,只乖顺地点头,一副认真听她讲话的模样。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句话的意思是说......”
云渺托着腮想了会儿,“两个人隔着一水之距,却怎么也见不到面,只有空怅惘,遥相望......”
“咫尺之距,有如天堑。”她轻声说,“一水之隔,却是一生也无法抵达的距离。”
风从山下吹上来,卷起遍地桃李花。云渺抬起头,看见对面的少年正在走神。
他在树下微微地仰着脸,细碎的阳光透过林叶落在他的眼里,淌过一抹又清又亮的光。
仿佛流光,仿佛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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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花了十个日夜来到长安。
这场旅途起初很艰难,可是下了山以后,一切就变了。
他们住最好的旅店,包最好的马车,谢渊带着云渺享尽了一切山珍海味,他似乎总能从什么地方搞到大把大把的银子,花起钱来就像抛洒纸张、毫不吝啬,简直可以用挥金如土四个字来形容。
在他的带领下,云渺终于渐渐熟悉起这个异世界。
这个王朝大约是个太平盛世,百姓们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已经十数年不识干戈。在这里,一切事物都有着明亮的弧度,大街小巷夜不闭户,清晨袅袅的烟火气里,小贩们推着车贩卖胡麻饼和毕罗。
平凡的生活之外,又有一片刀光剑影的江湖。这里有白衣剑客和草莽大侠,头戴斗笠的女侠穿街打马而过,也有道士和修仙者隐于市井之中。
这里的习武之人很多,谢渊虽是公卿之子而非江湖人士,会武功似乎也没什么奇怪,但他要求云渺隐瞒他会武功的事,云渺也就答应了。
谢渊同她讲了许多有关长安的事,有巍峨的太极宫、笔直的朱雀大街、文庙和武庙的钟鼓声,也有熙熙攘攘的坊市、嘈杂的江湖酒肆,还有朝堂上的趣事、文人之间的党争,以及殷川云氏在长安五姓七家之中的卓然地位。
他似乎无所不知,也无所不谈,云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唯一避而不答的就是他自己的事。
每当入夜之后,他就不再离开旅店,时常让云渺独自出去玩。云渺渐渐意识到,那一日在山间的夜晚,他极度糟糕的状态并非偶然,每到夜里他就不得不忍受某种强烈的痛苦。
偶尔,旅店夜深人静的时候,云渺会听见隔壁客房里传来少年的咳嗽声。
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一到天黑他就变得那么难受。
那时谢渊正临窗眺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闻言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随口答:“我不能离开长安太久。”
再问下去,他也不再回答了。
如此十日过去,他们搭乘着青牛白马的大车来到了长安城。
在带她踏入云府之前,谢渊花了足足一整日来打扮她。这个少年领着她到了一处衣坊,扔了一块价值千金的翡翠,让绣娘呈上这里最精巧的衣裳和华服。
流水一样的衣桁推上来,云渺在绣娘们簇拥下一件件地试衣,穿得好看的时候谢渊就拍手笑,不好看的时候就不耐烦地叹气,走上前替她整理那些复杂而精巧的绸缎。他像个有些执着的小孩,用心打扮一个漂亮的织锦娃娃。
当她穿着一件十二幅蜀锦织成的金缕裙走出来的时候,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花瓣那样展开,衬着她纤长的身形、白皙如瓷的肌肤,她在他的面前轻轻垫了下脚,高高盘起的头发下是霜雪般漂亮的脖颈。
面前的少年轻轻地笑了,温文有礼地扶住她的手,领着她上了前往云府的马车。
在飞檐翘角、筑山穿石的殷川云氏府邸里,云尚书携着慕夫人匆匆出来,慕夫人看见云渺就抱住她热泪盈眶,而云尚书拢袖作揖,对着云渺身后的少年深深行礼。
“微臣谢过三殿下。”儒雅清冷的中年臣子声线沙哑,“云某此生只此一个女儿,流离分散十数年……如今爱女得以寻回,臣感激涕零、愿为殿下犬马、肝脑涂地。”
……三殿下?
云渺在慕夫人的怀里眨了下眼。
她忽然想起谢渊这个名字哪里耳熟了。
在穿来这里之前,她睡前读了一本小说,书里有个不太重要的配角。
三皇子谢宽,字止渊,主角的弟弟,性格乖顺安静,沉迷玄学和算卦,是一个神神叨叨的小神棍。
......所以她是穿书了?
恰在此时,脑海里响起一个系统音:【宿主你好,已为你绑定001号系统,发布任务一:找到反派。】
就这样,云渺穿越到了一本小说中的世界,绑定了一个没什么用的系统。系统把她设定成殷川云氏家主的女儿,还告诉她完成一系列任务就可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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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结束,身边的慕夫人还在操心地絮絮叨叨。
暮春时节的曲江池,公卿贵族的子弟们都在此地游宴,慕夫人带着云渺来到这里,是想要她看一看这些长安城里闻名的贵公子们,从其中挑选一个最中意的、未来的夫君。
在慕夫人眼里,已经及笄两年的云渺早该嫁人了。可是对于云渺来说,这个年纪嫁人实在太夸张。尽管书里的事对她来说都是虚幻,她也不想穿个书就成了早婚少女。
于是母女俩在小舟上的对话就变成——
“赵公子如何?”慕夫人摇着一把玉扇,轻点远处方舟上的白衣公子,“肃肃如松下风,时人称有松山之姿。”
“太老。”云渺头也不抬。
“苏公子如何?”慕夫人望向近处画舫上的青衣书生,“未及弱冠便科举连中两元,可谓惊才绝艳。”
“太矮。”云渺耷拉着眼皮。
慕夫人无声叹气,有些挫败,转向池畔上的白袍小将:“姜小将军如何?前日听闻他在马球赛上连过十数人,一举力挽狂澜、得满堂喝彩,圣上赏了他一朵金菊花。”
“太笨。”云渺甚至没在听。
慕夫人的目光在曲江池上巡视一圈,望见远处堤岸上倚靠在树下的绯衣少年,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
她缓缓摇扇,望着女儿,温柔微笑:“三殿下如何?”
云渺愣了下,抬起头。
杨柳堆烟的堤岸,一袭锦缎衣袍的少年百无聊赖地靠在花树下,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身边宾客们的谈笑,一边随手抛着几个梅花钱币,给自己算了一卦。
云渺望过来的时候,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撞见她的目光,忽而歪头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