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 第14节 (第2/2页)
室内诸人相继跑出茅屋。
梁茵霞转头它望,正在思量带着大家向哪个方向去躲避,陡然间见一物自西南方向飞来,接着有人“哟!”了一声,有人趔趄了一下身子,眼见着血自右肩上流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适才于屋内划弧线论证此处最为安全的那个。
他旁边的一位同志急忙扶着他。
众人此时有些慌乱,受伤的那人却沉静的环视了一下,然后不慌不忙的说道:“你们看,这屋上的火是南边那屋上的火串过来的,我说的是没错的,炮弹是打不到咱们这儿的,咱们这儿是个死角。”
对于这份沉静,梁茵霞也有些佩服:“这位同志说的不错,我刚从咱们支队长那儿过来。刚才支队长特别把一些干部喊过去,交待他们,让他们去和其他战士们去说,他说:‘敌人,他不会钻进来挨他们自己的炮弹!他打炮,咱们就躲炮,庄子里屋多,找个死角,歇着!炮停止了,说明鬼子就要进攻了,那就抓紧出来守圩子。你们看看,这一阵子庄子里落了有百余发炮弹,咱们的伤亡不大。’这是咱支队长的原话。”
“咱支队长是谁,黄埔军校毕业的呢,你们听,支队长都说在死角里是没事的,那就上铁定没事,咱们抓紧再去找屋的死角。”
受伤的那位同志说道:“你们跟我来。”
在另一位同志的帮扶之下,来到西面两座屋死角的地方说:“这儿就行,大家相信我,我也是当了老几年兵的人,这种阵仗我见过,大家都呆在这儿,保准没事。”
见那人肩上勿自流血,梁茵霞抢上前去,意欲给他包扎,她快,扶着的那位同志手更快,伸手撕下了本已炸烂了的袖子,裹住了那人的伤口。
此时众人情绪慢慢稳定了,靠着墙或坐或蹲,只是不再说话。
屋外炮弹划过空气,犹如飘呼不定的哨声,时不时的敲动人心。
梁茵霞整个人是安定了,可是心却安定不下来:“战士们顶的住吗?敌人重点是从哪进攻的?子弹够用吗?我们的伤亡严重吗?支队长没事吧?舅老爷……”
一个个的问题自脑中飘出来,梁茵霞再也呆不住了,起身后拔腿便向外跑。
出了院门,转身向西,只跑了几步,巧,正看见褚雅星提着驳壳枪急跑着,只见他脚尖在瓦砾上一点,身子恍如一只大鸟早已腾空而起,跃过烈火,直奔东南方向,他身后的两位战士也是不不甘示弱,紧紧相随。
梁茵霞知道褚雅星去的方向定然吃紧,急忙调整方向,一溜小跑跟了过去。
那还是房子吗?
明明的那三间屋的屋顶都已蹋掉了,屋顶的草和秸杆散落在屋的外面,冒着尺把高的火,烟火气直冲人鼻。
梁茵霞捂着鼻子,围着房子转了大半个圈,见一处火势较小,就踏着砖石瓦块,愣是冲了进去。
几个战士各自忙着,没人理她。
褚雅星右腿跪地,驳壳枪支在枪眼上,口中嘶吼着:“近放!近放!沉住气,看,这样打!”
梁茵霞此时于枪炮声中实已无法辨别出驳壳枪的声音,但是战士们响亮的喝彩声她听的清清楚楚:“好……!好……!一枪一个,神了……”
梁茵霞蓦然间涌起一股激动:我们的战士太棒了!
霎那间热血上涌,脑子飞快的转了几转,陡然间张口大唱起来:“上好子弹,要沉住气,一枪打一个,多杀敌人。我们是铁的队伍,我们是铁的心……”
旋律是如此的熟悉,内容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原来梁茵霞竟然临时改了歌词。
这惊动了众位战士,不少回过头来看一看。
只是这次有所不同,再没有一人张口让梁茵霞离开,也没有人再喝斥于她。
就这一点,让梁茵霞受到了鼓舞,唱的更加起劲。
褚雅星猛然间一声大喝:“齐射!”
一霎时,战士们整齐的拉枪栓的声音,射击的声音先后响起。
……
“停止射击!”班长发出指令。
枪声立时停止。
褚雅星立起身子,随手拍了一下身边一位同志:“好,就这样打!”说罢,向东边跑去,身后依然跟着两位战士。
梁茵霞见褚雅星向东去,想了想便沿着墙向西去,然后折向北,一路走一路唱……
一圈下来,四面转过,梁茵霞极为震憾,这个圩子四个角的炮楼有的已被敌人摧毁,牺牲的战士不少,受伤的更多,许多伤口翻肉露骨,自己有心帮忙去给包扎一下,可自己毕竟没受过训练,对于这样的伤口实是难能处理,处理不好感染的可能性就加大了。深自后悔平日里只知道做宣传工作,若是略微留心一些,向医务班人员讨教一下,今天将会大展伸手,那将是多么开心的事。
可是,遗憾就是遗憾,至少今天的遗憾注定会留在终生的记忆里了!
时已至中午。
梁茵霞突然想起那位受伤的特务营长来:“他还活着吗?”想到这个,她加紧脚步向支队部赶去。
支队长的警卫员站在门口,见她来了,向她笑了笑。
门里边,受伤的特务营长的身后放了一个马扎,他的头靠在马扎上,受伤的那条腿屈膝支起,已然不再流血,正在抽着烟,精神状态很好。这情景让梁茵霞心情放松。
支队长孙白洪坐在床上,也抽着烟。
梁茵霞正看着时,突然身后一声“报告”,把梁茵霞吓了一跳,忙的闪开身子。
进来的战士,立正站好了,然后说道:“报告支队长:褚参谋叫我来报告,检查了一遍,子弹还有一半的样子。”
孙白洪站起身来,扔了烟,问道:“人怎么样?”
战士:“牺牲的有二十多个。”
孙白洪:“加强掩蔽,要利用新弹坑,离开那两个大豁口,更加注意节省子弹。去传给褚参谋和两个中队长吧。”
战士:“是!”然后转身跑走了。
孙白洪在屋内转了一圈,向梁茵霞说道:“这半天,你哪里去了?”
梁茵霞见问,忙说道:“我在前沿转了一圈,唱了首歌,给战士们打气。”
孙白洪点了点头:“你看战士们的表现怎么样?”
梁茵霞:“很好的!刚开始敌人炮轰的的时候有些慌乱,你指点过以后好多了,战士们越打越沉着,褚参谋来回跑,哪儿危险就到哪儿去,他咋呼的都哑了。”
孙白洪叹道:“你们两个都是不怕费力气的!他在前沿指挥,你到前沿转悠什么!”
梁茵霞:“我去送弹药!”
孙白洪一怔:“送弹药?”
梁茵霞笑了:“精神弹药!”
孙白洪闻言,面上露出了些笑容,抬头看了看屋脊,然后又在屋内踱了几步。
梁茵霞见无话可说,悄悄转身,慢步出屋。
屋外的炮声已止,整个战场静息的令人十分难受。
梁茵霞心中一凛:“鬼子又要进攻了。”
后面有脚步声,而且是两个。
没别人,一定是支队长和警卫员。
梁茵霞闪身给他们让开了路。
看着他们的背影的快速消失,梁茵霞一时之间竟然思绪万千:“这些都是不怕死的人!可是凭什么他们都认为我是个怕死的人?为什么我一到,他们就吼,他们就撵,就像撵小鸡一样?”
“这些战士是怎么想的?难道在他们眼里女人就是那么的不吉祥吗?女人怎么了,哪个家里能缺少女人?家里又哪里不吉祥了?”
“噢,不是这样的,他们是想保护我吧!这些可爱的勇士!可是你们哪里知道,一个人当被推到只受保护的地位,就会更软弱、渺小、孤单,甚至丧失掉全部的勇气,只剩下恐惧!同志们,不要小看我,请让我参战……”
“男人能充当迫击炮架,如果是我在现场我也会吧?可是我们还没有迫击炮呢……”
突然之间梁茵霞脑中闪现出一个奇异的画面:在一个山地里,一个高大的汉子擎起了迫击炮,而他的身后负责开炮的是朱政委!
朱木石政委!
这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这幅画面其实已不止一次出现在梁茵霞脑中。
这个画面定格的时间是民国一十六年,定格地点是广州!而那山,是白云山吧!
她想看清前面那个充当炮架的男子的面容,可怎么也看不清。
她知道这个高大的汉子是曲阜人,叫公今寿,已然长眠!朱木石政委最亲密的战友之一!
能让朱木石政委佩服的人不多,可是就是这个公今寿却让她极为敬重的朱政委常常挂在口边。
在运支,她不止一次的听朱木石政委讲公今寿的故事;听他讲公今寿的见解;听他讲公今寿的理论……
可偏偏是公今寿这副擎着迫击炮充当炮架的画面挥之不去,尤其是此时自身正处于战场之中,这副画面更是强烈的展现在自己眼前。
梁茵霞似乎看到了公今寿的面孔,清竣而又威严,口中正嘶吼着,似乎自身也要化作一枚迫击 炮弹,激射而出。
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炸响,飞起的土块击在梁茵霞身上,这让她身子几要倾倒。
这一下击醒了梁茵霞。
梁茵霞晃了晃脑袋,只感觉自己就是朱木石政委口中的那个具有伟大志向、崇高理想、彻底的唯物论和完美的集体主义的公今寿。而自己什么也不怕了,辨了辨枪声,向着枪声最激烈的方向跑去。
在战士们身侧,梁茵霞又启动了自己的歌喉,送上精神的武器。
也是奇怪,这一次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没有再受到战士们的驱赶,相反送过来的都是温情的眼光和微笑。
爬上了东北角的炮楼,因为此时那里打的最欢实,同样梁茵霞送上了自己的歌声。
突然一位战士向她喊道:“梁股长,你来!”
梁茵霞正愣的功夫,那战士又喊道:“你过来看看,我教你打这些狗东西。”
梁茵霞大喜,急忙向前。
战士闪开了身子,露出面前的枪眼:“你看,那边有个坟头……”
梁茵霞看时,果然有一个。
“坟头后面有一个鬼子,我瞄准啦,给你,你看住他,一露头你就扣扳机。”那战士说着话,同时示意梁茵霞用左手替换他托了枪的后部,把右手的食指放在枪机前,又嘱咐道:“后手不要动,别瞄错了——不要紧,前头叫我卡住啦。”
此时的梁茵霞真正的是又开心又紧张。
开心的是自己竟然同战士们一样真正的打鬼子了,而且是第一次。
紧张的是自己会不会反子弹打飞,让目前已站在了自己右边的这位战士失望。
梁茵霞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尽可能平静下来,凝精聚神的盯着前面的坟头。
只感觉时间好慢长。
一个人头从坟头后露出来。
好!
梁茵霞心里暗叫了一声,右手急忙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