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 绽放 第12节 (第1/2页)
九月十四日。
涧头集镇六区区驻地,运河支队临时总部,峄县支队长王六生风风火火赶来,神情凝重。
王六生:“我已得到确切情报,孙茂渠人已在古邵西边的洛庄村。”
孙白洪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对孙茂渠,他的这个族叔,打还是不打,该作决定了。
孙白洪双目紧锁,目光犀利:“招开紧急军事会议。”
很快,张广宗、朱木石、邵涧幽、胡泰员、文系净几个人都已来到。
孙白洪沉声说道:“今天这个军事会议算是一个加急会议。苏鲁支队、峄县支队、运河支队的主要军事领导人基本上都在此。今天任务是研究一下关于孙茂渠的问题。王六生支队长已是到确切情报,孙茂渠已到了运河北洛庄村。具体情况请王支队长说一下。”
说着孙白洪把目光射向王六生。
王六生自座位上站起身来:“惭愧,孙茂渠本系我峄县支队第三支队队长,不久前他带着第三支队,脱离峄县支队,自行加入泥沟孙业明的队伍,而且已被委任为其四团团长。这是典型的背叛。我身为峄县支队的军事负责人,难脱其咎,其责在我。”
王六生说着话,拉开身后的凳子,后退两步,向在座诸人鞠了一躬。
对王六生这一举动,场上众人颇为讶异,纷纷起身。
张广宗说道:“王队长,你这又何必,这不是你所能决定的,又岂能算是你之错?”
孙白洪强笑道:“王队长,如你所言,如你所行,我孙白洪在这里也得向大家补一个躬了。”
说也,也自扯了身后凳子,向后退了两步,也是鞠了一躬。
这回轮到王六生吃惊了,睁大了眼,看着孙白洪。
孙白洪苦笑道:“我同你一样,也是治军无方,忘了龙西昆叛逃的事了?”
王六生这才恍然大悟。
孙白洪笑道:“王队长,你这哪里是自我检讨,你这是在揭我的伤疤啊。”
孙白洪这一句揭伤疤,众人立时一声轻笑。
孙白洪一挥手:“各位坐。”
众人各自又坐了。
孙白洪:“王队长,各位,从公来说,孙茂渠是我部叛军,从私来说,这里的事情可就复杂了,孙茂渠是我牛山孙氏族人,系我孙白洪长辈,我得喊他一声叔。我运支二大队孙武仁队长,孙茂渠还得喊他一声叔父。”
“不只我,这里与孙茂渠有牵扯的还有朱木石政委,朱政委与我孙家也是牵着亲戚的,我们两个是表兄弟,所以朱政委还得喊孙茂渠一声舅呢。”
“也还不只如此,泥沟孙业明,他系大桥孙氏,大桥孙氏与我牛山孙氏是一脉两支,孙业明与我孙白洪算是平辈,因此孙业明也得喊孙茂渠一声叔父。”
“这些私事我们先掰扯的清了,再来谈公事。古人有语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我孙白洪绝不敢徇私,故我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孙茂渠,这样的叛徒,一定要清算,一定要打。”
孙白洪说完之后,看了看朱木石。
朱木石明白,当即说道:“孙队长的态度我坚决支持,孙队长的态度也是我的态度。另外我也说一件事,去年孙业明,我那个姨兄,借口开会,差点没把孙武仁队长给骗去活埋了,幸亏孙武仁队长提前得到信息,方才免于为其所害。我说这个事是想告诉大家,孙业明这样的国民党人都把公与私分得那么清,我们共产党人又怎么能落在他后面呢?我们也分的清!这是大是大非问题,是原则问题,原则问题绝不应妥协,绝不能妥协。所以孙茂渠这笔账,必须算,今天就算。大家不要有一丝一毫顾虑。”
朱木石说完看了看邵涧幽。
邵涧幽点了点头:“我的主张同朱政委一样,这笔账,今天就算。我和孙茂渠之间还有另一笔账,一块算了……”
有人“咦”了一声,邵涧幽看时,却是张广宗。
邵涧幽:“孙茂渠这个人虽说曾纳入咱们峄县支队,其实他是早有异心。或者更恰当的说法是他从没有和我们一条心。”
“当然,为了对付贾汪红枪会,此前他确实帮过孙武仁队长。不过我个人观点,这更是因为他看重宗族的原因。我说他有异心或者说从没有和我们一条心,是因为一件事。”
“七月份,我运支一大队的一个小队在孙茂渠策动之下,并入了孙茂渠部,整整一个小队哪,连人带枪,同志们……”
说到这儿邵涧幽极为感慨。
在这里邵涧幽只差指出这个小队长也是孙氏族人了。
邵涧幽:“我能说什么?一个运河支队,一个是峄县支队,都是自己的队伍,都是抗日的队伍。既然心不在我这儿,也就只能让他们走,不过,他们带走了我的一挺‘勃朗宁’式轻机枪,这挺机枪于我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它上面连带着八个人的血。这个绝不能让他们带走。”
“我叫中队长邵泽连去和孙茂渠谈,机枪须得归还,至于战士来去自便。孙茂渠答应的很爽快,把枪还了。还了,这是好事啊。可是他还不如不还呢。”
说到这儿邵涧幽把牙咬的直响:“你还就还了,可偏又让人在阴平,在邵泽连回去的路上提前埋伏,然后把枪给劫了。”
“这件事,我忍了,看在抗日大局的份上。可是话从另外一个角度我又不得不忍。怎么说?我邵玉鸣派人去要枪,他孙茂渠给了没有?给了啊,我的人带着枪走的,这面子,人家给的爽快啊,大家说是不是,我没话说啊。”
“他又派人劫走,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孙茂渠只是想告诉我:邵玉鸣,面子我给你了,只是你拿不住,这就不能怪我孙山庭了。”
“还是那句话,抗战大局为重。这件事我忍了,必须忍,不想忍也得忍。这事放在诸位身上,我想也得忍。”
“有人可能说了,你邵玉鸣太小气了,不就是一挺轻机枪吗,何必看那么重,还非得派人去讨要?在这里我告诉大家,我邵玉鸣对这挺机枪有着一份极为特殊的感情,这种感情任谁都没有的,曾经因为这挺机枪让我失去了一位至亲,同时牵进了另外七条人命,这个仇至今未能得报……”
说到这儿,邵涧幽语声低了,眼角垂下两滴泪来:“大家谁还记得牛山后许汝源?”
一听到许汝源这三个字,朱木石和孙白洪这两个的心俱皆一沉,不由得相互望了望。
这个人对于此二人而言那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尤其是孙白洪,因为邵涧幽的原因,与许汝源有些牵扯。
而朱木石是因为教育上的事对许汝源有所关注。
这许汝源实系峄县西部一带名人。
说起峄西,孙、褚、邵、郑可算此地望族。而蛟山乡(注:含今棠阴、王庄两地)牛山后村的许汝源拥有四百多顷地,故堪堪挤身此地望门之中。
民国初年,此地土匪肆虐,四处绑票。略有些财产的皆逃入城区之内,绑匪便把手伸向了贫民,故真可谓是民不聊生。
民国一十七年,北伐军入峄,国民党第一任峄县长傅维泗,倡导于境内各区乡建立民众自卫团体,协助政府剿匪治安。许汝源因而被峄西民众推举为自卫团首领,然后由傅维泗加委为自卫团第二团团长。
在许汝源的谋划之下,与当地土匪进行了几次交手:周营围歼战、牛山后守御战、老和尚庙追歼战,土匪遭以重创,残余者逸往北山里。于次年当地社会秩序便得以恢复,故许汝源名声巨震。
峄、滕二县边界民众送匾额一方,上书“德佑桑梓”;阴平镇八乡镇亦送匾额一方,上书“遏寇奇勋”;峄西民众更于牛山后村北官山口路侧立碑一座,正面大书“峄西屏藩”四字。
三年之后,许汝源更自筹经费兴办“养正小学”,并于峄县教育科备案。
芦沟桥事变那一年,国民党临沂志员张里元委任许汝源为峄县第四区“抗日联庄会会长”;次年台儿庄大战,国民党抗日别动队五O支队委任其为第三支队副司令。
峄县沦陷后,郭光西担任日伪峄县县长,委任许汝源为峄县第四区区长,许汝源坚决不任。可说气节尽显。
对于许汝源这等在峄西有极大影响力的人物,朱木石与孙白洪又怎能不知?
只听得邵涧幽缓缓说道:“许汝源这个名字,按理说不该我直呼,毕竟那是我的舅舅……”
朱木石与孙白洪对此事心知肚明,但是在场诸人大多数是初次听闻,不由得提起了精神。
“……,舅舅在峄西虽说也算得上一方豪富,但是他的钱都花在了重要地方,买枪,收人,训练,为的是扫清地方匪人,保一方平安,我峄西地面百姓可以说受其恩惠不菲。一个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碑!”
“碑!峄西百姓集资为他立了一块碑,这块碑至今还在那儿立着,‘峄西屏藩’,这个评价不是花钱就能买得到的。还有,一般而言,谁又为活人立碑?哪个活人又担的起?而我舅舅,许汝源!他就做到了!这是老百姓自发的行为!老百姓自发,为什么自发?这个事我不须再解释。大家体会得到。”
“不只是扫匪,还有办教育,养正小学,那是他办的,这些都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可我舅舅在这些方面,毫不吝惜。”
“可是我最佩服他的,是他那一身傲骨,那就是绝不替日本人出头。郭光西,知道吧,这个狗东西,为日本人跑前跑后,做了日本人的县长,他想拉我舅舅下水,和他一样,也在日本人鞍前马后的跑,可我舅舅对那一纸委任状当真是不屑一顾,当即予以驳回。”
“他老人家这事做的痛快,对于后果一毫也不考虑。他不考虑,可是日本人记着呢。”
“去年春天,东北军从徐州经我峄县前往沂蒙山区,我想大家都还记的,当时在大名官庄那一带与倭鬼子就干了一仗。东北军五十一军的一个师,也就是方淑洪师长的一一四师,就驻扎在牛山后村,当时舅舅和我,还有黄一茫,我们一同接待并会晤了方师长。”
“就是在这次战斗中,有逃兵丢弃的机枪,舅舅拾获了两挺,其中一挺就是被孙茂渠抢走的‘勃朗宁’式轻机枪。我知道这件事后,就向他请求,看能不能让我把这两挺机枪带走,用以抗日。他一丝一豪都没犹豫,说,好,外甥,你带走,这枪在你手里作用比在我手里大,多打鬼子,也算是替我打的。”
“这两挺机枪在我手里真的还就发挥了大作用。到了去年七月,我和咱们运河支队的孙白洪支队长,在周营曹家埠,打了倭鬼子一个埋伏,二十一个鬼子被我们灭了二十个,这其中压制火力全靠这两挺机枪。”
“这一次伏击把倭鬼子打痛了,就寻求报复,可是想找我和支队长算账,哪那么容易?他们找不到我们。可是这账就算到我舅舅头上了。”
“也许是那个逃跑的日军回去后提到了我方机枪火力凶狠的问题,就从机枪上做文章。在韩庄日本人手下有个张开居,此人是大队长,他知道我从舅舅手里拿到过两挺机枪,就向倭鬼子告密。”
“在去年十二月份,倭鬼子精心布局,要抓我舅舅,可巧的是咱们的同志葛善俘,咱们的情报员,他就得到了这个信息,他就让我们另一位同志刘秉吉来通知我。我得到信息后哪敢怠慢,立即就派邵世丰、张西芳两位同志连夜通知我舅舅。”
“倭鬼子当然扑空了,从官山口退走时,路经陈村和颜村还没忘了放两把火。我舅舅以为事情过了,就回去,这一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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